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托拜厄斯向父親弓著身子,把他的頭向後仰。他需要光亮,好治療老人的盲眼;光從窗外噴湧而入。不過房間裡還是被黑暗籠罩,可供人使用的空間十分狹小,周圍是幾件不可缺少的日常用品。
這個小房間對有些人來說似乎太大了,母親的行動已經遲緩了,父親的腳步也變得猶豫,因為害怕迷路。他會在黑暗中等待,就在窗戶旁邊,就算這樣他也看不見光亮。他的家是黑暗的,如同黑夜給別人的感覺。
林布蘭特十分小心,不提供畫中情節發生地的任何細節。賞畫者無法知道這是《聖經》中的哪個章節,也只能自己摸索。房頂上掛著稻草,好像要掉下來。右邊背景的木桶上面有幾級階梯,不知道去向何方。
再遠一點,有一叢小小的火焰。畫中的人可能在某個庭院中,或是某個地窖,甚至可能是某個馬房的一角。有些人退到陰影中,一言不發。畫面下方有一只狗打算走開,因為沒什麼值得它留下來。戶內和戶外的區別不再有什麼意義,那還幹嘛要區分呢?總之,他們已經迷失了方向。
我們看到的這個居所,一貧如洗,無人關注,突然之間被一道無目的的光湧入;這居所是一個淩亂、凋敝的地方,充滿神秘。場景的發生時間似乎也不明確:有人會認為這是耶穌的誕生之地,因為有光照射下的搖籃,但是故事的來源是舊約。而且這是一個老人的故事,與耶穌聖嬰無關,雖然對老托比特來說,視力的恢複就如同重生。藝術家處理的是同樣的題材,這是復興的圖景,超越了自己的時間。

一切都已發生改變,碩大車輪在畫面中突出顯現,無疑是某種隱喻:隱喻時間的流逝和行進,正像托拜厄斯在自己的旅途中行進的路程,以及他在自己歸途中走過的路程。車輪再轉一周,整個過程就完成了。經曆了漫長的旅行後,他回到了父母身邊。他行走了很長時間,走過無名的國家,帶著穆斯林式的頭巾,這就是異域的象徵。當托拜厄斯離開的時候,他還只是個孩子。現在,他幾乎已成為陌生人,他知道的事情,其他人幾乎想都沒有想過。他為父親帶來了治療方法。
拉斐爾,是他的守護天使,一直伴隨著他的旅程,保護他避開所有危險,交給他如何恢復父親的視力:用魚的脾髒擦父親的眼睛。天使把他帶回故鄉,此時還在幫助年輕人,指導他的行動。天使的長袍放出白光,與畫中其他部分泥土般的陰影形成對比,把他凸顯出來,說明他是上天的使者,他的翅膀起到同樣的作用。
閃耀的光亮照亮了石頭,在老托比特身上停下,籠罩著他的臉;光是專為他準備的。觀者能感到老人在害怕,因為這強有力的愛撫只能來自上帝,讓他緊張。他的妻子安娜握著他的手,就像在安慰一個感到不舒服的人。
她也害怕:誰知道將會發生什麼?走出黑暗,來到聖光中,這無疑也是某種目盲:沒有光,或是過多的光,到最後,眼睛會恐慌,受光燃燒的眼皮將會再次合上。介於兩種極端情況之間,存在著適合人類的某種模糊的情形:用迷惑性的、變化無常的方式在光明與黑暗之間遊走。光繼續穿過窗戶噴湧而入,像蜂蜜般粘稠,像有魔力的油膏一般珍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