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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微縮的風景中,聖方濟各單膝跪地。他可以很容易地從山上拔起那些樹,或是采撷那裏生長的野花。小小的粉色和白色的禮拜堂像洋娃娃的玩具小屋,除此之外什麽都不像。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太小了。
可是並不重要,因爲在這個時刻,一個難以置信的奇迹占據了他的整個存在。畫面上端,肋生雙翼的基督,從他的傷口中射出光箭。每一道光綫,來自手上、腳上和他的身側,穿透了僧侶的血肉,讓聖方濟各感受到基督受難時的痛苦。這就是聖方濟各通過手腳與天堂連在一起的時刻。沒有陰影和雲彩的天堂,光輝燦爛勝過豔陽,金色的天空,在凡間完全無物可與之相比。
這微縮的大地不過只是經過之處,一個通嚮永恒的教堂門廳。喬托讓人物充滿雕像感,容不下其他東西與他分享這個面板。毋庸置疑,他不是要描繪這個事件可能發生的經過,或是聖人當時被發現的地方。
畫面中每個元素占據的空間,都與其重要程度相匹配。這幅畫是獻給聖方濟各的,所以他是最大的一個。基督如天使般的形象,與我們自己的現實相距甚遠,也許畫得稍微小一點,這也不會有什麽不敬。他所在的空間,除了聖人之外,誰也無法觸碰。
剩下的地方,已經不夠喬托再畫出比例上比較合適的風景了。不過,他必須把這個場景放在某個時空中。盡管十四世紀的藝術家對准確記錄不感興趣,當時的藝術還是需要提供一個曆史環境,提醒賞畫者事件可能發生的背景。
聖方濟各十分鍾愛自然,他感知到:上帝的想法、創世紀的現實,這些都以最卑微的自然形式出現。他會與動物對話,並在贊美詩中贊頌自然諸元素之美。如果不考慮這些東西,很難讓人回想起他生命中這段經曆。因此,喬托選擇了一些樹和一段山丘。它們是否可信,無關緊要。這不會誤導任何人,因爲藝術家的意圖說了算:結果就是某種真理。

藝術家使用常見的事物,它們看起來似乎剛從玩具店拿出來:灌木、小花、微縮房屋、一些動物,還有一些幾何形的裝飾。他堅持整體布局,只保留對他的目的不可缺少的東西。他也只選擇新而耀眼的東西。
放在一起,它們構成了聖人生活的獨特總結,是他存在的個人履曆。結果就像一段文字,所有不必要的東西都已經去除。樹。禮拜堂。山。這是沒有疑問的世界,是創世紀剛剛完成那幾天、簡單直接的世界。一個以大寫字母開頭的世界。
在畫面下方,大地突然塌陷。在這自然的簡單描繪中,喬托特意沒有忽略這個險境。不管聖方濟各這個世界中各種東西的外表,它還是避免了童話般的天真,畫面的單純並不是要消除其內在固有的危險:人類的墮落仍是我們應該畏懼的危險。
以這種方式,畫作表達出一種世界觀。畫家沒有揭示我們在其中看到的東西,而是教授給我們需要知道的東西,其來源就是十三世紀末盛行的基督教價值觀。他標示出做事的先後,說服觀者要感到安全,就像一個徒步者,盡管路途險惡,但至少已經規劃出來。他使用的比例法反映了靈性的層次,這與任何邏輯或土地勘測毫無關系。爲了補充主畫面,在祭壇畫下方,描繪了聖人生命的三個時刻,按照時間順序安排,包括他獨自面對上帝的情節,其他描繪了他在這個世界中的情境。

在左邊,聖彼得訪問了睡夢中的教皇。他夢到:一個他不認識的僧侶舉著一個教堂。其實這象征教會本身,當時正陷入崩潰。這僧侶相當于舉起了沈重的信仰。中間的畫,描繪教皇歡迎這僧侶,旁邊還有其他一些修士。他認可了新成立的方濟會。右邊,聖方濟各,後面跟著另一個僧侶,正在嚮聆聽的鳥兒們傳道。他力舉著防止倒下的建築斜嚮右邊,而鳥兒們沖著左邊。朝左和朝右的畫面都贊頌了聖人超凡脫俗的本性,並將觀衆的眼睛引嚮中間的場景,其中描繪了要無條件服從教會的理念。
金色的背景在燭光中顫抖。陰暗的教堂裏面,這幅畫指導了信徒們,他們前來搜尋日常生活中無法見到的光。他們不需要智慧。畫作不提出任何問題,只是溫暖他們的心靈。他們從遠處認出聖方濟各,這場景在一幅又一幅祭壇畫中出現,他們在心底了解這些這些主要情節。這個故事十分古老,卻又常念常新。他們需要銘記它。上帝曾以基督的人形出現。多少個世紀過去了。最後,人們已經習慣了這些故事,言語都已經沒有意義。然後,某一天,窮苦的方濟各得到了恐怖的聖傷。他的信仰銘刻在自己的身上。此後,每個人都醒過來了,從他受盡磨難的一生中,重新發現信仰的力量和真正的重量,還有信仰的恩典。
喬托描述的這個畫面,在經典方法之上有創新。他將人物塑造得有雕像感,在僧侶的衣服中繪制出褶皺,要在其中塑造出陰影。在他的畫中,人物可以移動和行動。他們還沒有時間發現廣大的徒弟,但是他們很確定自己的個體存在。他們的實際存在已經是事實,而且他們可以相信這一點。
不管聖方濟各去哪裏,他都帶著與他同在的天堂。他頭四周的光照亮靠近他的人。他的光環也是神性完美的一部分。他選擇的衣服,是土壤與塵土的顔色。他知道,這不會嚇走那些鳥兒。